2013年4月29日 星期一

地铁略语


 
踏出列車站時已是晚上九時。
 
大雨洗禮後的市中心像是一個從泥潭里被救出的孩子,走在街道上都能感觸到有一種叫歡愉的粒子在舞動著。清冷的街道,似乎人潮都在那一場大雨後也通通隨著卷席而去。入夜後的城市,疲態已盡顯。
 
我在前往巴士總站的途中碰到了一個異國女孩。那個女孩背上背著塞得鼓漲漲的行旅,雙手抱著一把吉他,以一種極其瀟灑的姿態,就這麼慢悠悠的往前方走去。我走在她的後面不遠處,踩著她遺落的腳步,目送著她的身影一點一點的,融入這塊迷離的城市夜幕裡,再到最後,眼簾裡僅徒留一抹依稀的剪影。
 
永遠都不去揣測下一秒時光的齒輪會輾轉出怎樣的軌跡,就這樣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城市,看著陌生的風景,靜靜的留下自己的痕跡,然後再靜靜的遠去。背包旅行,一項從我小學時期便開始迷戀與嚮往不已的活動,以致我升上大學後,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本該在M站下站,潛意識裡卻總是讓自己坐過站。從M站到終點的B站,有一大段路程是行駛在地底隧道。而我總喜歡在這個時候,站在列車的前端,透過車鏡看著網格般的鐵路被一個如飢餓了千年的吃獸,將其一塊塊分裂撕下然後吞噬。說不上究竟那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很清楚的是,每當看著列車急駛在幽暗的隧道裡,一種即徬徨又期待的矛盾感總是莫名地油然而生。眼前的景幕——視線盡頭的那簇黑暗,在我第一次放任自己坐過站時,是一種類似末日逃亡的味道。《千與千尋》裡那神秘的列車,與《黑夫人》戲末裡那充斥著詭異氣息的列車,兩幕戲景在眼前重疊交錯。到最後,那種黑暗深處所湧動的暗潮,時間近乎停頓的錯覺,有那麼一瞬間曾讓我以為我像是在倉皇的逃離着什麼似。
 
應該還有什麼東西(如隱身而退的漩渦),而我卻不知道的,還繼續沉睡在這一座又一座城市的底下。不然這個隧道不會那麼空寂,空寂到彷彿讓我陷入了一個真實與虛構的朦朧地帶。明明是清醒的,卻不停地喃喃囈語。




2013年4月24日 星期三

細微


 
第一學期暑假來臨前的那個星期,整間學校都飄蕩著十四個星期以來最為濃厚一次的書卷味。厚厚的筆記與課本散亂的堆在桌子上,而人則無限縮小的藏匿在那層層疊疊的紙張隙縫裡,埋首苦讀。那個讀書的架勢,似乎只需要在這最後時刻裡完成剷清桌上這高聳阻礙物的任務,期末考就能拿個滿天彩霞的好成績。完全與平時的認真度無關。
 
整個樓層難得寧靜一回。全部人都在為接下來五時正的數學試卷,最後衝刺著。
 
衝刺。上了大學以後這兩字便逐日放大,到今時今日它早已自我膨脹得再也摸不著邊際。曾聽人說,大學生涯是享受的。我一直都搞不明白那是怎麼個享受法。對我而言這句話似乎是個傳說,而傳說中有人說大學生涯是輕鬆的。學期制像是一支高度潤性的器械潤滑油。我曾一度小心翼翼的握著它,卻奈何終究是不小心傾倒了大半瓶,於是便像是穿上了童話故事中那雙會跳舞的紅鞋子,開始每日蹦蹦跳跳的連走帶跑。仍未撩開那層神秘的帷幔,日子便像新引進的器械般啪嗒啪嗒的高速運轉著。想停下來,卻再也不曾停下。
 
對面傳來計算機滴滴答答的亂響聲。友人Q在算草紙上胡亂添了幾筆字跡,便懊惱的咬著筆桿怒瞪那一長串問題,好像再瞪多幾眼,如深海般的謎底便能在眼珠瞪得掉出眼眶之前一排排自動浮現在白紙上似的。
 
那樣的情景何其相似,那樣的動作何其熟悉。多少次的語文試卷,當周圍的人已經開始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時,我仍舊還在捏著那一張薄薄的考卷乾瞪著,企圖從漂移的空間裡尋找出虛浮的字母,然後再一塊一塊的貼上去。
 
相似的情景,同樣的動作,這幕戲仍舊說的是同樣的故事,只是不同的人在演而已。